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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第17章 灯下争一席

晨光熹微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沉闷的枢轴转动声像是巨兽打了个哈欠震得门檐上积夜的霜雪簌簌滑落在青石阶前摔成细碎的白尘。

冷风裹挟着槐叶腐烂的微腥扑面而来林昭然整了整身上略显宽大的监生青衫指尖触到粗麻布料的粗糙纹理袖口还残留着昨夜灯下缝补的针脚。

她迈步上前足底踩过结霜的石板传来细微的咯吱声仿佛大地在低语。

门吏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从案几下摸出一块冰凉的木牌随手递了过来。

那木牌触手如寒铁刻着“试读”二字漆色斑驳边角已被无数手掌磨得圆钝入手便是一股子敷衍的寒意像是一句未出口的拒绝。

“三月为期心性不端即刻黜落。

”门吏的声音干巴巴的像秋日里枯脆的落叶被风卷着刮过石阶不带半分温度。

林昭然接过腰牌指尖无声地摩挲着那两个字的刻痕木纹的粗粝与字口的锐利在指腹留下清晰的触感。

她并未因这冷遇而有丝毫动容只低声道了句:“有劳。

”声音轻如拂尘却稳如磐石。

她缓步走在青石板路上两侧是灰瓦飞檐的讲堂屋脊上蹲着沉默的鸱吻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发出几声断续的叮当。

参天的古槐枝干虬结树皮皲裂如老人掌纹晨雾缠绕其间投下斑驳的影。

监生们三三两两脚步声杂沓衣袂相擦的窸窣声不绝于耳。

他们投来的目光混杂着轻蔑、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像无形的针刺在她宽大的袖口上。

林昭然目不斜视袖中的指尖却轻轻抚过那本用油布包好的《论语》残卷——纸页边缘已被摩挲得泛毛油布上还沾着昨夜灯油的淡黄渍迹。

这是她的根是她站在这里的底气。

身份不过是叩响大门的砖石。

真正的讲台从来不在高墙之内而在墙外槐市那方寸高台之上。

那里才是思想交锋、人心向背的战场。

她没有在监内多做停留穿过几重院落便从西角门而出径直走向了人声鼎沸的西市。

陈砚秋早已等在约定的茶寮下粗陶茶碗冒着热气茶香混着炭火的焦味在冷风中飘散。

见她走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如何?” “拿到了。

”林昭然晃了晃腰间的试读牌冰凉的木牌在阳光下一闪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今日我要争一席。

” 陈砚秋猛地站起压低声音:“你疯了?今日是崔氏的崔玿讲《礼运·大同篇》执事早就定下了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林昭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坚定地望向不远处那座由槐木搭建的高台。

台身斑驳木纹被雨水泡得发胀几根横梁上还残留着前日讲者的墨迹风一吹檐下悬挂的布幡猎猎作响。

午后的槐市讲坛前已是人头攒动。

崔氏乃京中大族崔玿更是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来听讲的士子百姓将小小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叫卖声、谈笑声、孩童哭闹声混成一片热气裹着炊饼的焦香与汗味在空气中蒸腾。

林昭然拨开人群走到台前将一封早已备好的请讲帖递给负责登记的执事。

那执事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上那崭新却明显不合体的监生服袖口还沾着一点泥渍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公子来晚了。

此席已定崔氏子讲《礼运》。

” “敢问执事”林昭然的声音清朗在嘈杂中异常清晰像一泓山泉破开浊流“若有在场士子愿联名请讲可否为后来者增设一席?” 执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槐市讲坛立此百年只闻能者居之未闻寒门联名列席。

姑娘还是去后头寻个位置听讲吧。

” 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像老鼠在暗处啃噬木梁。

林昭然却不恼不争她只是平静地收回请讲帖转身退到台下。

她没有走远就在讲台一侧的石阶上站定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笔墨砚台。

砚台是旧的边角有磕痕墨条在冷风中磨得极慢每一下都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蚕食桑叶。

陈砚秋看得心头一紧不知她要做什么。

只见她将雪白的长宣铺在石阶上以膝为案研墨提笔笔走龙蛇。

毛笔尖在纸上划出细微的嘶鸣墨迹迅速晕开字字风骨峭峻力透纸背。

围观的人群好奇地聚拢过来脚步声、低语声、衣料摩擦声交织成网。

片刻之后一篇《请讲书》一挥而就。

“今有士子林昭愿以三问试天下——凡能答者得讲席一日。

” 没有署她自己的名字落款处只有三个字——“无名子启”。

陈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几乎同时他收到了林昭然递来的眼色悄然将数份抄录好的《请讲书》散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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