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造船厂的空气又涩又呛。
林薇以教会义工“陈小姐”的身份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天。
她每天提着一个装有几本《圣经》和一些粗劣药品的布袋在厂区外的贫民窟里穿行。
这里是工人们的聚居地一排排用油布和烂木板搭建的窝棚像城市的脓疮在阴暗的角落里野蛮生长。
她很有耐心也很有技巧。
她从不主动宣讲教义只是在有工人受伤时递上干净的纱布和消毒水; 在有孩子哭闹时送上一块掰开的、并不新鲜的面包。
她的话不多总是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修女的羞怯和悲悯。
这副无害的、甚至有些柔弱的伪装让她很快就在这片充满了警惕和排斥的土地上获得了一张模糊的“通行证”。
工人们不再用审视的目光看她孩子们甚至会在她经过时怯生生地喊她一声“陈小姐”。
她的目光看似在关心每一个上前来领药品的工人实则像最精密的雷达始终锁定着不远处那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刘振声“老猫”。
他比档案照片上看起来更加颓废、更加苍老。
一身油腻到看不出本色的工装紧紧地裹在他那瘦削得几乎只剩骨架的身上。
头发像一蓬被雨水打湿过的枯草乱糟糟地黏在头皮上。
他每天都在船坞最底层干着最脏最累的活——用铁锤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船底那些厚重而坚硬的铁锈。
“当!当!当!” 那沉闷而单调的敲击声仿佛就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判决。
他从不与任何人交流。
工头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他他听不见。
工友们有意无意地排挤他他看不见。
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三样东西: 敲不完的铁锈喝不完的劣质烧酒和死一般的沉默。
林薇观察了他三天。
她看着他每天像个机器人一样准时出现在船坞麻木地挥舞铁锤中午就着江风啃一个冰冷的杂粮馒头收工后摇摇晃晃地走回那片低矮的工棚。
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汗臭、铁锈味和浓烈酒精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是一个从精神到肉体都已经被彻底摧毁的人。
林薇的心中第一次对总部的档案产生了怀疑。
这样一个人真的还能被“激活”吗? 他那双曾经能创造出雷霆万钧的天才之手如今除了握住酒瓶和铁锤还能握得住炸药吗? 直到第三天下午一个意外的发生让林薇看到了第一丝曙光。
船坞里一台从德国进口的克虏伯柴油起重机在吊运一块巨大的钢板时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响然后猛地熄火了。
悬在半空中的钢板摇摇欲坠吓得下面的工人四散奔逃。
管事的工头急得满头大汗连忙找来了厂里那几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德国技师。
几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人围着那台冒着黑烟的庞大机器又是看图纸又是检查油路捣鼓了整整一个下午依旧束手无策。
那台机器就像一头死去的钢铁巨兽纹丝不动。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准备放弃的时候。
老猫提着他那瓶形影不离的烧酒摇摇晃晃地从起重机旁边路过。
他停下脚步眯着那双总是浑浊不堪的眼睛看了一眼悬在半空的钢板。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仪表盘和线路而是走到起重机的底座旁将耳朵轻轻地贴在了那冰冷而油腻的金属机身上。
他就那么贴着闭上了眼睛像一个正在聆听大地心跳的古老巫师。
周围的工人们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几个德国技师更是发出了不屑的嗤笑。
大约半分钟后老猫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那只脏兮兮的、沾满了铁锈的手指了指起重机底座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被油泥完全覆盖的泄压阀。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在空气中做了一个逆时针旋转三圈半的手势。
然后他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灌了一大口酒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一个酒鬼的胡言乱语!”德国技师的领队轻蔑地对工头说道。
但工头看着悬在头顶的钢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是让两个工人找来巨大的扳手按照老猫的指示去拧那个泄压阀。
“一、二、三……半!” 当扳手不多不少正好旋转了三圈半时。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股黑色的、带着压力的机油从阀门处喷了出来。
紧接着那台死寂了半天的钢铁巨兽竟然奇迹般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轰鸣重新启动了! 整个船坞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包括那几个高傲的德国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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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谍战孤身入敌营第22章 造船厂的幽灵来源 http://www.tongchengmai.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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