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书院冲天的火光与焦糊气味并未被鸡笼山的夜色完全吞没。
次日清晨如同瘟疫般蔓延的消息便已震动了整个江宁城。
“听说了吗?东林书院有七个读书人…自焚了!” “自焚?好端端的为何自焚?” “说是被官府逼的!控诉科举不公花石纲害民!” “天爷啊…七个…那得多惨…” 市井街巷茶楼酒肆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充满了震惊、同情与难以言说的恐惧。
秦淮河上的画舫歌吹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压抑笼罩了这座东南巨邑。
许多商铺早早便关了门尤其是那些书铺、文玩店更是大门紧锁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不祥之气。
清溪馆内陈砚秋一夜未眠。
他坐在书案前案上铺着那方血迹已呈暗褐色的《江宁七子陈情表》旁边是他连夜草就的奏章初稿。
窗外天色灰白映照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眸和更加憔悴的面容。
脑海中反复浮现着昨夜那地狱般的场景——冲天的烈焰焦黑的尸骸沈文渊那心如死灰的眼神学子们悲愤的面容以及周世荣那慌乱却又隐含狠戾的嘴脸。
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神经。
他强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和胸口的憋闷仔细检查着灰烬现场。
除了书籍和尸骸的残骸他在一处未被完全烧毁的、似乎是洛鸿川所坐位置的附近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灰烬——并非纸张或木材而是一种细腻的、带着些许粘稠感的白色灰烬其中混杂着几片极细微的、未被烧尽的深蓝色织物碎片以及一点点类似香料燃烧后留下的特殊气味。
这绝非书院学子日常所用之物。
陈砚秋不动声色地将这些残渣用油纸小心包好收入袖中。
他几乎可以肯定昨夜事发之时除了书院的人还有外人在场!这些人是监视者?还是…煽动者?联想到苏承恩关于“清流社”激进派可能利用此事搅乱局势的情报一股寒意沿着他的脊背爬升。
“安福。
”他声音沙哑地唤道。
“老爷。
”安福应声而入脸上也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你立刻去一趟‘翰墨雅集’将这包东西交给苏掌柜。
”陈砚秋将油纸包递过去压低声音“告诉他查清此物来源尤其是那布料和香料。
另外问他昨夜‘寄畅园’和府衙大牢可有什么异常动静。
” “是老爷。
”安福接过油纸包匆匆离去。
安福刚走柳氏便端着参汤走了进来。
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一夜忧惧。
“官人多少用些汤水保重身体要紧。
”她将汤碗放在案上担忧地看着陈砚秋“如今城中流言四起府衙那边…怕是会对官人不利。
” 陈砚秋接过汤碗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感受着那一点微薄的暖意。
“我知道。
”他叹了口气“但事已至此我不能退缩。
这奏章必须尽快发出。
” 他必须抢在江宁府衙扭曲事实、罗织罪名之前将东林七子自焚的真相尤其是这份血泪写就的《陈情表》上达天听。
尽管他知道这奏章很可能如同石沉大海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祸端但他别无选择。
然而他还未将奏章誊写完毕提举学事司的属官便匆匆赶来传达晁文远的口信请陈干办即刻前往衙署议事。
该来的终究来了。
陈砚秋整理了一下衣冠将奏章草稿和血书小心收好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清溪馆。
提举学事司衙署内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晁文远端坐在上首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首坐着几位学官司的属官和江宁府学的教授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见到陈砚秋进来晁文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砚秋老弟来了快请坐。
” 陈砚秋拱手行礼在下首空位坐下。
“东林书院之事…想必老弟已经知晓了。
”晁文远开门见山语气沉重“唉真是飞来横祸令人痛心啊!” 陈砚秋不动声色:“确是人间惨剧。
不知府衙那边对此事如何定论?” 晁文远叹了口气摇头道:“还能如何定论?周参军昨夜便已呈文上报言及东林书院数名学子因屡试不第心生怨望加之性情偏激受某些狂悖书籍蛊惑竟而…竟而集体自戕以挟制官府实乃…实乃读书人之耻有负圣贤教诲!” “挟制官府?读书人之耻?”陈砚秋的声音冷了下来“晁大人据陈某昨夜亲眼所见那七位学子自焚前曾留下血书名为《江宁七子陈情表》其中详细列举科举不公、花石纲害民之实据字字血泪何来‘挟制’之说?分明是申诉无门悲愤至极以死明志!” 晁文远脸色一变连忙摆手:“老弟慎言!慎言!那所谓血书不过是狂生临死前的臆语胡言岂能当真?如今当务之急是安抚士林稳定人心切不可再激化矛盾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砚秋一眼“老弟昨日深夜出现在东林书院已引得一些流言蜚语…依老夫之见老弟还是置身事外为好这巡查学政之事不妨暂缓几日。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本文地址不第河山第507章 余震来源 http://www.tongchengmai.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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