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利两岁那年的小寒风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从城北刮到城南呜呜咽咽的声响裹着雪沫子把家家户户的窗棂都打得噼啪响。
夏二爷家的烟囱从后半夜就没歇着青灰色的烟柱刚冒出来就被狂风撕得粉碎可东屋里的寒气还是跟长了脚似的往骨头缝里钻。
东屋的土炕上铺着磨得发亮的粗布褥子夏二爷就躺在那儿。
他枯瘦的手青筋暴起紧紧攥着两只千层底布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那是桂珍前年给他纳的针脚密得能数出个数鞋面上还绣着朵小小的艾草绿线在藏青色的布面上晕开看着就暖和。
老人的指甲缝里嵌着没褪净的黑泥像是没说完的话。
他悄无声息地张着眼睛死死盯着糊着报纸的房梁。
房梁落下点点细灰正好落在他眼角的皱纹里。
屋里的炭盆烧得通红柳树枝子在里面“噼啪”地跳着火星子时不时蹦出来落在红砖地上转瞬间就没了影儿。
夏三爷守在炕边棉袄的袖子蹭得发亮眼圈红肿得像熟透的桃他每隔一会儿就伸手探探二哥的鼻息指尖抖得厉害。
夏四爷坐在对面的板凳上手里捏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帕子在眼角擦了又擦可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总也擦不干。
“二哥临了还念叨德方”四爷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气音“说这孩子打小就实诚如今过继过来肩上的担子重不容易往后得挺直腰杆做人。
”他说着往炭盆里添了块柴火光映着他脸上的褶子忽明忽暗的。
夏三爷长叹了口气那口气在冷屋里凝成白雾“人死如灯灭说这些也没用了。
” 二爷今年虚岁七十三算是高寿按老理儿这该算喜丧。
可真到了这时候谁心里都堵得慌。
天快亮时三爷给二爷剃了头。
他拿出那把用了三十年的剃头刀在火上烤了烤又在磨刀石上蹭了蹭刀刃亮得能照见人影。
他的手在抖刀子划过二爷稀疏的白发时总怕碰疼了他。
剃完头又用温水洗了脚二爷的脚底板结着厚厚的茧子那是年轻时在田里刨食、在山路上奔波留下的印记三爷用布巾一点点擦着像是在抚摸那些逝去的岁月。
从上到下擦洗得干干净净就该穿装老衣服了。
桂珍早早就把衣裳预备好了前儿个还拿出来晒过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单衣、夹衣、棉衣里里外外九层层层都是上好的紫色祥云绸料子摸上去滑溜溜的。
“二哥给你穿衣裳穿上衣裳再上路。
”三爷的声音哽咽着手指抖得系不上腰带四爷赶紧凑过来搭把手兄弟俩的手碰在一起都在发颤。
按老理儿净身、装穿和呼唤本该是过继的儿子德方来做。
可偏巧这几天德方去了沈阳上货还没回来。
夏二爷通身穿着系带抿襟的长袍马褂层层叠叠裹得厚厚实实袖口和裤腿都用麻纰扎得紧紧的说是怕魂魄跑了。
头上戴着顶蓝色的帽子帽顶上用红布做了个桃疙瘩看着喜庆。
鞋是桂珍连夜赶制的布底鞋底上用白线绣着莲花说是脚蹬莲花能修成正果。
东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粗糙的手指拂过绸子面的沙沙声还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声。
穿完衣裳三爷打开了门窗寒风“呼”地灌进来吹得墙上的旧年画哗啦作响“得让‘殃气’散出去。
”他喃喃地说。
话音刚落夏二爷的嗓子里忽然“咕咕”响了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咽了下去接着便没了声息。
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嘴巴微微张着好像还有没说完的话。
三爷沉默着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上他的眼一下一下地揉着“二哥闭了眼吧安心走。
”这是“揞眼”得让逝者瞑目。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小心翼翼地塞进二爷口中这是“口含钱”合了口逝者到了那边才有钱花。
最后他从桂珍手里接过一小摞指甲盖大小的面饼那是“打狗饼子”一共七十五个比二爷的岁数多两个说是到了阴间路上的狗见了饼子就不咬人了他把饼子仔细装进二爷上衣袍的袖口内。
德方还没回来桂珍和德方媳妇已经穿戴好了孝衣。
那是用白色粗麻布做的“斩縗”布边不缉毛毛糙糙的腰间拴着麻纰辫成的麻辫脚上穿着鞋面上缝了白布的鞔鞋一步一挪都带着沉重的声响。
穿戴好孝衣刚要安床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德麟和童秀云接到信儿赶来了德麟是从队部赶过来的跑得满头大汗棉袄都敞开了怀。
三爷把棺材的上盖放在炕上二爷的遗体头朝东仰卧在上面“停尸”脸上苫着一张白麻纸说是怕亲人见了容貌太过伤心。
身披重孝的桂珍“扑通”一声跪在炕沿儿前点燃了长明灯那灯是用粗瓷碗做的里面盛着菜籽油灯芯是新搓的棉线她头叩在冰冷的地上“咚咚”作响嚎啕痛哭:“爹啊你不要空走要带上钱走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本文地址本自俱足第43章 喜丧来源 http://www.tongchengmai.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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